岑江_

【孙肖】无心之过

依旧一发完。现代架空,欢脱向,大概,非常,OOC?

文中所涉及的专业知识均不严谨,切莫当真。

总之,七夕快乐~ 

“我看这床腾出来后可以用来放杂物。”喻文州扫过一眼后得出结论。

“嗯,桌子我量过之后划分为三等份,到时候各自平分就好。”张新杰随后跟进。

“喂,我说,你们这样不好吧……”李轩看着他的两位室友在这公然瓜分原属于他的室内财产,内心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嗯?放心吧,你的那些教材习题我们会帮你处理好的。”肖时钦闻言扭过头来冲他笑了笑,表情很温和,话语很扎心。

哦,他怎么忘了,这还有一个。

 

即将大四的G大学生李轩,五好青年一名,今年刚得到了出国留学的机会。然而就在他满怀着激动和不舍归校来与相伴三年的室友告别时,却只能冷漠地看着他们肆意压榨他的剩余价值并且毫无愧疚之意。这番作为让他本该风风光光的旅程显得像是被扫地出门。都说人走茶凉,他还在这呢,尸骨未寒啊,他们居然就已经开始为他安排后事了!?

呸呸呸!他怎么还咒上自己了?都是叫这帮人给气的。

友谊的小狗死了。

李轩有心冲他们比中指,到底还是没敢,只得转而诅咒他们泡面没热水,吹空调断电,自习室永远抢不到位。一番自我宽慰后心情好了不少。精神战胜法虽说可笑,总归还是有用的嘛。

当然,也就是想想。以这三位的人精程度,还是不要指望他们能把自己折腾到这种境地的好,毕竟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就这样,我们的五好青年李轩大大落寞的拖着行李转身出门,在九月明媚的阳光里留下了萧索凄然的背影。在他的身后是其泯灭良知的周扒皮式的舍友,眼下他们吸血鬼的本质已然暴露无遗,资本家的剥削政策在这里得到了良好的贯彻执行。

你们愧对这些年所受的马列主义教育!

被压迫的劳动人民在心底发出了不屈的呐喊。

我们的故事也就从这里开始。

 

 

肖时钦现在心情很好。寝室里空出一个人的位来,还有可以有一笔额外收入,怎么看都是一笔合算买卖。他收拾完李轩在这个房间里最后的一点遗留物后起身往外走。新生入学期间倒腾旧书的高年级学生不少,虽说基本都是友情价,到底是聊胜于无。此外他还顺带捎上了自己的两本大物一同前往——笔记整齐,条理清晰不愁没销路。

东西在校内市场完售后他打算干脆顺道去买杯咖啡,然后回宿舍接着改他的论文。教授发的新课题颇有难度,要攻克下来不是件轻松事。不过他目前精神状态不错,可能会有什么新进展也说不定。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在量子物理学界有所突破,反倒先在校门口的花坛处发现了点新鲜事。

 

肖时钦其人有个算不上毛病的小毛病。可能因为他为人低调又总是安安静静的,周围的人常常毫无顾忌的在他附近谈论事情。他倒是不想听,但也架不住那声音直往耳朵里钻,又加上老好人心理作祟,总忍不住要跟着一起思考对策。久而久之,陌生人随口提一句什么烦心事他也会下意识的帮人家想想办法。

这倒也没什么不好,能帮就帮一把,要是看着情况不对他当然也会选择明哲保身。

 

眼下他就听见有人在跟电话那头大声争论着什么,关键词:音乐大厅,表演,行进路线。

“我怎么知道!那鬼地方究竟在哪?”

对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气急败坏,估摸着是搁这待了有一会儿了,耐心早已耗尽,找不着地的可能性很大。

他本着助人为乐的心思出言替他解围。

“音乐大厅的话,进了门向西直行一段路程,到拐口处再往南走,看到一栋灰色的大楼后进去一层就是。”

一颗黄毛脑袋猛地从盛开在花坛内鲜艳嫩黄的蝴蝶兰旁冒了出来,肖时钦这才看清刚才打电话的人是谁。对方看起来比他还要高上一点,一身新潮打扮,脸是很招小姑娘喜欢的那种好看,此刻正怒气未消,又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你偷听我说话?”

……我不是,我没有。

虽说个子挺高,模样倒还显得青涩,应该是才入学的新生,怪不得迷了路。他不想浪费时间跟这个小年轻在这做过多的纠缠,索性迎着那道质询的目光送去一个微笑,内里息事宁人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又好脾气的点醒对方“你还有入学表演是吧?好像再过半个小时就要开始了,要是赶时间的话你最好还是现在就过去。”

那人这才恍然大悟,拽了行李就朝里走,嘴里仍旧嘟囔着什么,大概还在抱怨先前同他通电话的人那模糊不清的描述。

不过他也没有错过夹杂其中的那一句谢谢。

谢什么。肖时钦不以为意,继续往咖啡馆走去。

 

如果他早知道后来会发生的那几档子事,一定会语重心长的告诫当时的自己:

不要多管闲事!

 

 

这事他是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另一位当事人却不依不饶,直接找上门来。

他在教室被人堵了个正着的时候刚演算出一串新数据,当然这并不妨碍他感知到面前投下的一大片阴影,待抬头看清楚来人后,心里除了诧异便是莫名。人他自然是还记得的,本来也没过两天,不至于转头就忘,何况那张脸生得很有教人印象深刻的资本。只是除了那一次,也就没有再见过,按说他们不应再有什么瓜葛才对啊。

现在人两手一支卡出一块地界来,低着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他杵在里面进退两难,要不是二人中间还有张桌子隔着,场面得到了些许的控制,他简直要考虑参照着卡文迪许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翻身逃跑了。再一联想起当天那个被刻意忽略的,语意不详的提问……喂喂,这该不是来寻仇的吧?

 “肖时钦,对吧?”对方率先开口,那坚定的语气让人疑心这其实不是一个问句。肖时钦甚至觉得即使他说的完全不对,此刻是不是也应该卖个面子称是。

他吃不准这是个什么意思,忖度半晌还是应了下来。管他呢,之后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将计就计自另作他论,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

“太好了。”见他点头,对方显然是松了一口气,姿态也有所放松,不再显得那么咄咄逼人了。

肖时钦不禁暗自腹诽:合着你也不确定啊。

“是这样的,我叫孙翔,音乐学院的新生。你那天,对我的帮助很大,这次来主要还是为了表达谢意,此外也想和你重新认识一下。”这番话他说的又快又流利,像是早就打好了草稿一样。完了就一脸期待的看着他,整个人身上都洋溢着一种“快答应”的奇妙气场。

这又是个什么操作?

预判失误,先前的计划全数作废,他不得不重做打算另想对策。

“哦,就那个啊,嗐,我还当有什么事呢。哪用得着这么认真的道谢,还烦你专门跑一趟。都是小事情嘛。”说这番客套话的时候他竭力想表现的自然一点,奈何用力过度,怎么都有一股子尴尬的味道。于是他只能盼望对方神经大条一些,不要在意这些个细节了。

不知是哪路神仙听了他的祈祷,孙翔真的如他所愿,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别的地方上。

“小事情,肖时钦……哈哈哈,你这人真有意思!唉,我以后就叫你小事情好了。”

 

不是,这也偏的太离谱了吧!

虽然目的达到了,但是完全高兴不起来呢。

 

 

在被迫听人作了自我介绍,交换了联系方式,还单方面被人起了外号后,心累不已的肖时钦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回了宿舍,无视了来自室友探询的眼神,一头扎入物理女神的怀抱,在宽广无垠的知识海洋里逃避现实的悖理违常。

当然也并没什么卵用。因为事态的发展告诉我们决定性因素往往在人不在理。

 

按照一般逻辑来进行推断,当一个人处心积虑要到另一个人的联系方式后,不与对方做进一步的接触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在接到来自孙翔的电话时一点也不意外,甚至还能学着冷静的客服女声棒读“您好,我现在有事不在,请稍后再拨。”

没能成功。

话头被对方截了去,上来就热情的邀请满打满算也才见了不过两面的人一起出去吃饭。

呵呵,不去。

九月的天气绝对称不上是秋高气爽,他还没有做好要在这个年纪就牺牲在烈日召唤下的准备。他婉言谢绝后挂了电话,径直拿过一盒桶装泡面,什么味的也没在意。搞科研的人没那么多讲究,凑合着能吃就行了。然而当他把调料包都撒好了却发现没有开水时,素来波澜不惊的内心也出现了龟裂的趋势。

凑合着吃也不能干啃啊,还是叫外卖吧。

结果等他回到宿舍,伴随着“滴”的一声,空调也偃旗息鼓彻底罢工不干了。

得,没饭吃,室内还热得待不下去,这日子算是没法过了。

 

现在他不得不慎重的重新考虑一下这个邀请了。

 

肖时钦完全是怀着直奔餐厅享受冷气的目的出的门,一路就朝着地方去了。下了车往里一进就见对方已经先到了,人看上去还好好拾掇了一番。而他穿着刚才泡面的那件棉布衬衫就来了,显得极不正式。他赶忙在门口又整理了一下,希望没沾上什么孜然味。

 

孙翔本以为这事黄了,没成想人还能再给他打回来,高兴的差点没蹦起来,被吴启和吕泊远联手又给摁了回去。可劲捯饬了半天,确认帅气无误后才兴冲冲的出了门。现在心情好得出奇,一心只想着能跟人多聊会,加深一点印象。

他那天在校门口可是苦等了好一阵子,江波涛放他鸽子不说还把他甩给杜明,可以说是做得很绝了。杜明那家伙大概语言表达能力为负,两个人扯着嗓子喊了半天完全是驴唇不对马嘴,最后愣是谁也没搞清谁的方位,反倒是把他的火气给激了起来。孙翔那会简直有摔手机走人的冲动,要不是想着入学首演他还要登场——这是事先早已经说好了的——他估计还真就干得出来。

所以当那轻和浅淡的声音飘过来的时候,他还以为童年唱诗班里多次颂扬的天使真的降临人世了。而当他站起身后看到“天使”是一个面相白净戴着眼镜的高挑青年时,整个人都在发懵。现实与想象的落差让他有那么点恍惚,说出了一句没怎么过脑子的话。

但是对方并没有在意,反而还冲着他笑,提醒他注意时间。他当时整个人都还没缓过神来,他跟他说该走了他就真走了,也没问一句对方的名字,满脑子想的都是:妈的,这声音完爆他这些年听过各路领唱啊,他为什么不进声乐团?

他后来回去到处打听这人的消息,又磨了江波涛好半天求教交友技巧,带着满心的欢喜和一点点的局促,拿出了背书的架势,一字不落的把准备好的开场白竹筒倒豆子般抖了个干净。

然后对方又对他笑了,还是那么的温柔,嘴角轻轻勾起,现出一对浅浅的梨涡来。黑亮的双眼掩在镜片后面,泛着层润泽的水光,透出几分惊讶在里面——这让他看上去有点呆,而孙翔只觉得可爱。那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响起时,他又一次加深了先前的认知。算不得空灵,反到有种安稳温软的感觉,淡淡的低音,却仿佛有着抚慰人心的神力,以至于他都没听太清对方到底说了些什么。

不过小事情这个昵称倒是真的很适合他。

 

眼下他的小事情坐在他对面,自然的帮他加水布菜,似乎每一细微之处他都能察觉的到。见他看过来,便抽出一张纸巾递来,弯着眼问他需不需要。

果然这是天使吧!

肖时钦简直惶恐,这人一直盯着他是要闹哪样?他脸上的笑都快要挂不住了啊。就算他穿的随意了点吧,可谁能想到对方会这么在意。他真的,没有任何不尊重他的意思。

这餐饭吃的可以说是诡异至极。一边感觉气氛良好,只盼着时间定格在此,另一边简直尬出天际,恨不能分分钟解决战斗。

即使双方心思迥异,表面上居然还能维系一派平静,不得不说还是蛮神奇的。

 

 

出来的时候正赶上天公作美,不知打哪扯来一大片云彩收了这烫的教人害怕的妖孽,孙翔便提议要不两人一路走回去,就当是压压马路消食了。打车花了十几块赶过来的人看着对方诚挚的双眼,怀疑自己大概是被司机带着绕了远路。

想想还有点小心疼。

其实肖时钦这人还有个问题就是路痴。当然学校里的各条路线他还是摸得很熟的,要不怎么开学那天还敢给人家指路呢。但是,注意但是,尽管在这座城市待了三年之久,作为一个方向感不大好的理科宅男,他还是处在一个出了校门就迷失了自我的最低等级。

对此张新杰和喻文州都深有体会。因此三人一同外出时基本都是个二夹一的阵仗,临行前还会轮番过来跟他再三嘱咐不要掉队。当然也不是说他一个人就不能出门了。毕竟现在信息技术这么发达,下个电子地图就一切ok,再不济还能一路打车,只是存在着像今天这样被坑的可能性。

盛情难却,再说他也确实觉得自己该锻炼锻炼了。反正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怎么着也不会出现跟先前一样的局面吧?

闲着也是闲着,他一面走一面开始了知识点的回顾。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泡利不相容原理、海森堡的量子论……等他抬头再看时,面前哪还有半条人影啊。

很好,今天他也为自己勤奋刻苦的学习精神付出代价了呢。

隔着老远,又不是多熟,哪里拉得下面子来高声呼喊。一个人走也是走呗。肖时钦认命的叹了一口气,掏出手机准备再一次依靠电子导航。

却不防手腕被一把扣住。

刚赶回来的人攥着他的手微弯了腰略略喘着粗气,缓了一会才复又抬起头来,自下而上地瞪视他,眼里除了恼火还有一丝的慌张。

 

孙翔不是很懂为什么刚还好好跟在他后面人转眼就能没了。就算他身高腿长步子迈得大,这位也不是什么矮个的小女生啊,怎么就能消失的这么彻底。当他回过身来看到的只是川流不息的陌生人群,顿时觉得心里像是缺了一块什么,很重要的一块。

他把他的天使弄丢了。

于是他忙不迭的沿原路返回。那种怅然若失的焦虑一路缠绕着他,直到他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直到他真正拉住他的手,这才算是了解。

他觉得他是该生气的,不只是气肖时钦,也气他自己。尤其是在看到对方又露出了那副天真而无辜的表情时,他简直想狠掐一把那人的脸教他好好张长记性,别再这么随随便便不经意的就把自己一个人给落下。

手感一定很好。这种时候他找重点的能力依旧出色的丧心病狂。

肖时钦拿出一张纸巾来,缓缓地给他擦拭额上渗出的汗,指尖温热的触感隔着薄薄的一层也能清晰的感受到。孙翔本来因为运动而有些泛红的面庞如今更添一分色彩。他有些不自在的想要别过脸去,然后他就发现,这个人,又在笑了!

真是要了亲命了。

怎么可能气得起来啊。孙翔别扭的拨开肖时钦给他擦汗的手,视角也稍微转开了些没有直视对方,顿了顿才说道:“你多少也注意点吧。街上人这么多,看着都一个样,你说你丢在这里面,让我可上哪找去,只差没就地挂个寻人启事了。”

肖时钦听完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连礼貌性的微笑也不想保持了。他知道自己长得是挺普通的,但也请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说出来吧。世道如此艰难,彼此互相放过不好吗?

然而接下来孙翔却又扣着他的手腕把他往自己身边捞了一把。被拽得一个趔趄的人吓了一跳,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又冷不丁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说了这么一句话。

“所以你跟我跟紧一点!”

在茫然的被人这么拖着走的时候,肖时钦忽然之间福至心灵,悟了一个道理。

朗道之所以能被费曼带着去夜店,那肯定也是有客观因素的。

 

 

后来孙翔又约过他几次。他有的时候答应了,有的时候没有,有的时候明明没答应,结果不知怎么稀里糊涂的又跟着出去了。

这事说得清吗?说不清的。

 

总之他这样有违本性一再外出的反常行为引起了两位室友的深深怀疑。在肖时钦又一次的晚归之后,他们表示有必要召开一次座谈会,系统而深入的探讨一番。

一言以蔽之:还请这位同学老实交代这些日子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现内忧外患齐至,可该如何是好?答曰:坦白从宽。

乖乖讲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肖时钦规规矩矩坐正,在二人意味深长的眼神注视下,开始念起李轩的好。毕竟要是他还在,起码还能分担一部分的火力。

他们这个寝室的构成可谓是群魔乱舞,四系齐聚。他专攻量子物理,连待机界面都设的是尼尔斯·波尔;张新杰是药学王牌,整日里和各种知名的不知名的药剂打交道;喻文州简直法学先锋,最擅长面带着微笑把人批驳的哑口无言,相较之下,国际经贸专业出身的李轩就一跃成为了硕果仅存的正常人。这么一想,李轩之所以能忍气吞声跟他们和平共处相安无事这么多年,大概是担心自己哪天死得不明不白还可能讨不到赔偿金。

啊,这塑料花一般虚假而又持久的室友情。

在想通了这一点后,他的面上忍不住流露出了沉痛的神色。而完全没意识到这人的思绪业已飘飞到大西洋的两位则以为他已经认识到了自己行为上的错误。于是他们决定借这个机会与之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在待人接物这方面存在着很大的问题。”张新杰轻咳了一声后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准确来讲,是对人际交往中的该有的分寸把握不到位。”喻文州进一步解释道。

???

肖时钦满头雾水。等等,他们刚才不是还在谈这几天发生的事吗,怎么突然之间就转变为批斗大会了?这两人好像对此意见很大啊,这都是什么时候起的苗头?他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能惹来这等评价?

见被告满脸迷茫,原告方开始陈述起了历史事实。

“上次那个低年级的女生来向你请教问题,你为什么还帮她重装了系统?”

“啊?可是她那个电脑运行的很困难,我就是顺手弄了一下。”

“你就是顺手的次数太多了。要注意掌握好这个度,不要做一些多余的事。不只对是异性,同性也一样。人家没要求你做的就当作没看见,别搞得好像是你在献殷勤似的。”喻文州一边摇头一边说道。

“还有,虽然保持微笑是个好习惯,但在一些不恰当的时候就容易给人造成误解。”

“我还以为这就是一种礼貌。文州,如果我对着你这样笑,你会觉得我是个什么意思?”

“呃,大概你不是很想理我,于是选择以这种方式糊弄过去……请不要转移话题。”

肖时钦歪着头想了想,说:“可能我就是见不得人不好。”

“你知道这话听起来有多圣母吗?再说你又不是个中央空调,把人都哄开心了有你什么好?管那么多干嘛。”

“我个人更倾向于认为这是一种强迫症。即看到某件事情没有达到自己的心理预期,于是克制不住的想要出手将之矫正过来。”张新杰说道。

“难得能听到新杰你说别人强迫症,总觉得好像很有说服力又很没说服力……”

“时钦,你的人品我们还是很信得过的。假如真的有女生约你去她家里,你也极有可能重演理查德·费曼的光辉事迹,给她讲上一晚上的物理题。”

“这不就结了吗?”

“可你到底不是费曼。”张新杰给他下了定义“那可是一个能在脱/衣/舞酒吧里钻研物理问题的男人,而你连不小心扫到一眼《花花公子》的封面都会脸红。”

“哦,咱能别提那事了吗。”想起当时的情况,肖时钦再一次脸红了“对了,那本杂志到底是谁的?”

张新杰和喻文州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脱口而出:

“李轩!”

 

远隔重洋的李轩猛地打了个喷嚏,感到一阵恶寒,下意识地裹紧了他的小被子。

讲真,有的时候被室友一直惦记着可真不是什么好事。

 

“说正经的,你们到底是想表达个什么意思?”有的没的扯了半天,正题一点还没见踪影,这实在是不太符合这帮人的原则。

“咳,总之你自己体会一下。纵然你是问心无愧,可万一别人会错了意呢?”喻文州说。

“那他们还真是想太多了。”已经坐到桌前准备学习的人沉吟片刻,如此说道。

 

 

当田森也跑过来提醒他后肖时钦终于开始重视起这件事了。与此同时他也再次深刻意识到了同学情与八卦情之间密不可分相伴相生的必然关联。

算你们狠。

一米九几膀大腰圆的汉子对着他苦口婆心的念叨着在待人处事上出了差错会有怎样极端严重的后果。

“……王熙凤这个时候再想抽头退步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她过去克扣下那么多的饷银,底下的人都恨不能把她生吞活剥了,嚼得连渣都不剩。当年种下的恶因结出了如今的苦果,回天乏术,独木难支,大厦将倾,怎一个‘惨’字了得啊。”

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个大老爷们还是少看点《红楼梦》吧。不是很懂你们文科生的浪漫。

 

肖时钦这天照例抱了一摞书籍打算往自习室去,到了地方一看就被乌泱泱一片的人群给逼了出来。算了算了,作为学长还是要多照顾照顾学弟学妹们。自我安慰一番后他打算再去图书馆碰碰运气,实在不行就出校门随便找家咖啡厅坐着。

结果才一转身就跟人装了个满怀,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眼镜也跟着飞了出去。他赶忙说着对不起的同时也立刻蹲下来收拾残局。他近视度数较深,这会子看什么都像是蒙了层雾,像素低得可怜。被他撞到的人一直沉默不语,尔后递给他一样东西,样子熟悉的厉害,可不正是他倒霉的眼镜。他欣喜地接过,忙不迭的戴上,嘴上连连道谢,却在抬头看清来人后突然噤了声。

这个世界果然还是模糊一点好啊。

在听了喻、张二人的告诫后,他一反常态坚决的推拒了几次孙翔的邀约,重新回归到近乎足不出户的宅居生活。今儿不知触了什么霉头竟在这碰上了这位他躲了好些天的小祖宗。

肖时钦完全不知道该摆个什么表情,现在装傻充楞还来得及吗?

孙翔却好像当没这回事似的,自顾自的帮他捡东西,一面还问他“学长是来自习的?里面好像没有位置了吧。”

他干笑两声也站起身来,从对方手中把书接过来。

“嗯,是来得晚了一点,这不是也才刚出来嘛,真是好巧啊。”

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管自己叫学长。自从对方发现了那个谐音后,就一直喊他“小事情”,正经叫名字的时候都少,更遑论如此客气的称呼了。怎么说,总觉得,不太习惯呢。

他正在这胡思乱想着,那厢孙翔对他又抛出了个新的邀请。

“要是不忙的话,听我给你唱一支曲子吧。”

于情于理他都是应该坚持原则不做退让的,要不白瞎这几天费的工夫了,肯定是会招来组织上的唾弃的。可对方那样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的,透着一股发自骨子里的倔。他蓦地就有些心软了,下意识就点头说好。

 

 

说起来,他虽然知道对方是学声乐的,却一直也没听过他唱过。现在是有了个机会,可一来就是在演奏大厅里,搞这么大阵仗,会不会太过了啊?肖时钦心里有点发憷。这个时间点里面也没什么人,他独自坐在能容纳好几百人的观众席上。空旷的环境营造出一种微妙的氛围,让人没来由的有些紧张,只好屏声静气保持绝对的安静。

聚光灯汇至一处,孙翔傲然立于台上,要为他唯一的听众献上一曲。

他会唱什么呢?

 

孙翔察觉到事情的不对是从肖时钦逐渐不跟他联系开始的。当时他第一反应又想到对方教室去截人,让江波涛给拦了下来。

“你也要考虑一下对方的情况嘛。你是才大一,你闲。人家都大四了正忙着考研呢,这样三天两头的被打扰,搁你你烦不烦?”

他想了想觉得有理,于是安分了几天,老老实实的上课、练声,没给任何人找茬。只是那肉眼可见的低气压大范围持续笼罩,任谁都看得出他心情不好。

岂止是不好,简直糟透了。

肖时钦烦不烦他不知道,总之他自己是憋得要炸了。想见他,想拉住他的手,想听到他的声音,想看到他的笑容。曾经得到过的,忽然之间又要从他的世界里尽数撤个干净,哪有那么容易。压抑?克制?屁!他才不要计较那些个玩意。忍了这么长时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该想清楚的也都弄了个明白,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顺遂自己的内心。

所以他要去找他呀。虽然没有料到会是以这样的场景重逢,不过也没什么关系。重要的是,他抓住他了,并且有一支歌要献给他。

他要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来向对方诉说自己的心意。  

 

现在他开始唱了。

他原先觉得这没什么,这首曲子他练过好多次,熟的要死,根本没可能出差错。开玩笑,他可是幼年时期在从未受过训练的情况下一开嗓就征服了指导老师的男人,巡演比赛的时候对着几千人的大场面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这种时候怎么会怯场?

可是真上了台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不禁觉得昨天晚上跟着唐昊刘小别他们一起出去撸串真是个错误的决定,烧烤的油烟与啤酒的刺激会对他的嗓子造成影响。他不确定刚才他到底有没有破音,更担心在唱到下一个高音时会突然哑了嗓。各种各样的焦虑一齐涌上心头,让他那素来一往无前的气焰忽的消了大半,心下忐忑不已。

可他还是要唱下去。既然已经不能保证这场表演的完美无缺,那他就更不能让它虎头蛇尾的匆匆画上句号。

 

肖时钦在下面听得很认真。他对音乐没什么研究,也不太清楚这到底是哪支曲子,想来应该还挺有名的吧,反正有点耳熟。错不错音,走没走调什么的他不懂也听不出,但就算是毫无专业知识他也知道孙翔唱的是很好的。

那大概是意大利语?又或者是法语?其中的颤音他也辨不出究竟是大舌还是小舌,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英语,因为他一个词也没听懂。

但这内里的饱含的浓烈情意他还是听得出来的。音乐无国界,纵使语言千变万化,人的情感终归还是不离其宗的。他无端的认定这是一首抒情歌曲,只因他分明清晰地感知到,在那明朗而富于诗意的歌声下,跃动的是一颗蓬勃的赤子之心。

他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看这情形,后续发展的套路呼之欲出啊。几乎是出自身体的本能,他又起了要跑路的心思。可这次不一样。他要是真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对这个骄傲的少年不知会有多大的打击。而且他确信这事绝不算完,真要是那么简单的话,那它早该在他们遇见的第一天就彻底终结的。经过这阵子的相处,他已然充分意识到了这位爷身上那近乎可怕的执着,因此他也打心眼里明白所有逃避的想法都是没用的。

 

脑内的天人交战不能阻止台上完成演唱的人朝他走来。孙翔站定之后先深吸了口气才对着肖时钦说出了那句标配台词。

“小事情……肖时钦,我喜欢你。”他深深的看进对方的眼底,而后又说道“所以也还请你摸着良心讲讲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他早该知道的,孙翔其人,那完全就是个套路粉碎机啊!

还有这事跟他的良心又有什么关系?

见他不言语,孙翔想了想,做出了让步。

“要不,你昧着良心讲?”

作为一个能在分别当天就公然的参与到侵占舍友余留财务这项活动当中的人,肖时钦并不是很想跟另一个什么人来讨论他的良心问题。

“你坐。”他最终还是屈服了,没跑也没退,而是真的决意要和对方好好谈一谈。对方好像早就等着这一茬,他话音刚落孙翔就已在他身旁落座,顺便一把就扣住了他的手腕。他试了一下没抽出来,干脆也就随他握着,反正握一下又不会少二两肉。

“我不知道你喜欢我什么。我们总共也没打过几次交道吧?”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孙翔一边尝试着与他十指相扣,一边皱着眉头开始努力的组织语言“你对我好,我喜欢你。应该就是这样吧。”

这回答太过理直气壮,反倒教肖时钦不知该如何是好。其实我就是一个好人啊,做出那些逾矩的行为而让你误会了可真是对不起这样的?咳,还是不要这么直接吧。

于是他换了个思路。“对你好的人很多吧,你也不会每个都喜欢对不对?”

见对方因这个问题愣住了,他顿时觉得有戏,正准备再乘胜追击多加开导,不成想对方却突然激动的抓紧了他的双手。

“不是的!那不一样的!”孙翔把头摆的跟拨浪鼓似的,竭力的否认这一说法。“别人是别人,我不会想要专意去为其他人唱这首歌,也不会觉得其他人的声音会像你的这样特殊。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我还以为……还以为是天使在指引着我。”

这话太耻了,他说完之后脸涨得通红,根本不敢看向对方,但还是死攥着不肯松手,生怕下一秒他的小事情就又会消失不见。“我一见到你就知道了,只会是你,只能是你,再没有第二个选项!”

如果说先前的那番表白更像是孩子气的占有欲,那这次简直就是直击灵魂的暴击。肖时钦活了这二十多年哪听过这种话?他几乎立刻就怀疑是他耳朵出了问题,不可能的,哈哈,肯定是听错了,嗯,一定是。结果他自我安慰了半天,一看那位爷还是那副羞耻到恨不能原地升天却还是要强撑着坐的笔直的样子,简直不啻于五雷轰顶。

完了完了,他认真的!

 

肖时钦自认性子算好的,但也绝对没有那么夸张。鉴于孙翔他恋爱滤镜两米八,这话完全没有参考价值。要是搁到喻文州和张新杰,这么高的评价那绝没可能是给肖时钦的。那可是誓与量子物理同生共死的男人,能跟GPS定位系统较劲的存在,不拆你台就不错了,还指望着被夸奖吗?不存在的。

 

“那个啥,总之,你考虑一下呗。”

终于从没顶的耻感中回过味来的人可算是舍得看他一眼了,只是肖时钦宁愿他不要看过来。拜托他也很害羞的好吗,能不能不要这样。

等等,他为什么要害羞?既然他问心无愧,那论理该尴尬的也不应是他,谁惹出来的麻烦谁自个去填,他跟着瞎操心个什么劲。

可若是他问心有愧呢?

 

他不得不仔细思考这个问题。对方会是他喜欢的类型吗?从物理的角度出发,若是以一小时一词为一狄拉克作计量,周泽楷算是他认识的人里最符合这一点的了。张新杰很接近,毕竟他奉行食不言寝不语。喻文州也还凑合。至于黄少天……他压根不配用这个计量词!

孙翔大概就处在这之间,话不算多也不算少,正是他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何况他的嗓音还很好听。

 

如果说故事的开端是他无心犯下的过失,那之后的一系列缠绕不清的事件就是二人合力为之的错误。他一再的放任对方顺其自然,何尝又不是一种推波助澜?现在还妄图全身而退是不公平的,两个人一同创下的局面,又怎能教他独自承担?

既然如此,为何不试试看呢?

 

 

“我觉得张新杰和喻文州他们说的还是很对的。”业已升级为肖时钦正牌男友的孙翔对于恋人醉心物理学习而不理会自己的行为很是不满,但他什么也不想说。

因为他已经碰过一次壁了。

 

现在回想起来,方明华撺掇他去问肖时钦他和普朗克谁比较帅这件事本身就透着一股字阴谋的味道。毕竟那是方明华嘛。可对方毫不犹豫就回答普朗克的那一瞬间他还是切实体会到了扎心的感觉。

“不过,我想他的声音应该没有你的好听。”肖时钦随后又补充了这么一句。

再说我也听不懂德语。

没有接收到对方内心OS的孙翔当即满血复活,然后又凑到人身边讨一个亲吻。

完全无视了自己有专业加成的事实。

 

“难得你会这么说,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具体是哪一点。”

“就是”说话的人拖长了音,从身后环住对方,整个人都挂了上去“关于你在人际交往上的那个问题。”

肖时钦失笑“不管怎么想你好像都是最没立场说这话的人吧。我们怎么认识的啊?”

“那不一样。”孙翔又开始作“那种情况一次也就够了。反正现在有我在,你也不想再犯类似的错误吧?”他冲着肖时钦一呲牙,眼里隐隐有光闪过,有那么点危险的意味。

“好啊,回头我跟田森借本《红楼梦》来好好研读一下,认真的再重修一下待人接物这一块。”肖时钦揉了一把他的头毛后顺势轻轻一拍,示意对方松手。

“不对吧,你不是一向不怎么关注文化课的吗?”孙翔不想松,干脆赖就在对方身上,装作没理解他的意思。

“话是不错,可现在有特殊情况。”肖时钦叹了口气后扳过他的脑袋与他额头相抵“我挂科了。”

近距离迎头痛击,彻底KO。

孙翔看着近在咫尺的恋人温和的笑颜,舔了舔嘴角,然后毫不犹豫的对着那柔软的唇瓣一口咬下去。

正是唇齿相依。

 

只此一次的无心之过,或许是命中注定也说不定。

 

 

至于为什么李轩的那一系列诅咒就只在肖时钦身上应验了呢?大概是来自单身狗的什么附加怨念吧。 

-end-

关于文中提到的几位物理学家,做个简单的介绍,帮助大家理解笑点。

亨利·卡文迪许:重度社交恐惧症患者,一生致力于如何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曾经在面对突至的访客时夺路而逃奔向野地。终身未婚。

尼尔斯·波尔:诱/拐能力满级的存在,无数被导师培养到一半的青涩男孩在与他见过一面后就加入了哥本哈根学派。有一批名头响亮的男粉和一个兄控的数学家弟弟。

理查德·费曼:率性洒脱的美国人。曾因无聊撬过装有机密文件的保险柜。详见其个人传记《别闹了,费曼先生》。

列夫·朗道:十分严格的苏联人。他的学生在上完课后往往觉得自己成不了物理学家。厌恶酒精,偏科严重。(所以到底为什么会去夜店?)

保罗·狄拉克:少言寡语,恋爱智商为负,交际能力也令人担忧。班上同学因此拿他的名字作了一个计量单位,一小时说一词为一狄拉克。

马克思·普朗克:物理学界的白月光。年轻时的颜值可以说是十分逆天了。被他吸引去学物理的年轻人多半会在学到以他为代表的量子论时痛苦到怀疑人生。

欲知更多详情可在微博上关注@AMNH680这位大大。你会打开新世界的大门。】突然打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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